非典型玉攻(混乱版
 
 

【笛花】佳宴

说是一顿饭而已。

谈不上小气也算不上大方的李莲花要请客,请在了莲花楼外的念归酒楼,请的是四顾门的一帮旧人。思及今日正是中秋佳节,这也就无甚奇怪了,撇开恩仇不谈,众人聚上一聚自然是应情应景、合情合理。

 

笛飞声却有些郁闷,两只眼珠随着一大早就在屋内忙碌的李莲花来回转悠,瞧他衣物仍是昨日那一身,面上更是一贯的淡眉淡眼。

为何自己就要任他收拾,好似隆重其事。笛飞声可以毫不客气地说,四顾门那一帮闲人还无需他如此费心,只不过在李莲花面前,也只能衣来伸手,换上莲花挑选的衣物。

莲花挑了一件白色里衣,修身窄袖,腰间圈着一抹宽窄恰当的腰饰,正勾勒出笛飞声英伟之姿;外衫是一袭青色长袍,半臂广袖之上雕印着几枝稀疏的竹叶,青白掩映如同夏日下透光的竹林,凭添温柔明朗之感。

在李莲花准备开口称赞之时,笛飞声终于忍不住抗议,提点道,“是谁说,不过一顿饭而已。”结果那人自己仿佛真是随随便便去吃一顿饭,形同日常,而笛飞声却落得如临大敌的下场。

“啊……”李莲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片刻才定神,一本正经地应道,“吃饭会亲看的是家眷,笛盟主你艳压群芳,我必然不怒自威。”

这两个词笛飞声不敢恭维,斜了他一眼,“那我的家眷,李门主你呢?”

“笛盟主想好了,见的可是我的亲友。”李莲花料定了笛飞声绝不肯和那一帮人攀亲带故,话一出口,脚下便又开始在屋内转悠起来。

“……”

笛飞声认栽,只得继续老实地坐在铜镜前,正看到镜子里的李莲花找到一条淡青色的发带,被他随意地搭绕在手腕上,他的肤色极白,单薄的发带贴着这般肌肤,更是说不出的秀气;若非仔细看,又借着光才发现发带面上闪现着吉祥纹,与莲花楼所雕如出一辙。

下一刻,李莲花的双手就招呼到笛飞声的头上去了,骨感分明的十指拨弄了几缕长发束在脑后,又将发带系了个自以为随性又潇洒的结。这下笛飞声的额前只余两侧稀薄的碎发,与肩上散落的长发有了层次的落差,竟显出不同寻常时的少年盛气。

李莲花应当后悔,无怪乎第一美人也是要抢要夺,带出门去甚是危险。“笛飞声,你果真很好看。”

被人称赞的笛飞声并没有表现出喜悦,站起身来将自己打量了一番,莫名觉得这身打扮卸去了自己半身煞气。他又打量过李莲花的装束,除了头发大概真正是通体发白,白得近乎单调。笛飞声叹道,“如此可不公平。”

李莲花自然知道他说的公平是什么,其实他自己觉得此身穿着并无不妥,只是肤色浅眉目浅,远不如笛飞声如画如墨,透着飞扬神采。遂笑道,“不过一顿饭而已。”

又来了。笛飞声似乎陪着他绕了个圈,蓦地被他的笑意感染,亦笑道,“你是他,却不像他。”

“他?”李莲花想到一人,那个人是李相夷,大概李相夷穿着再普通的衣物也会散发着光芒吧,虽然这样说自己着实有些不好意思。当然,笛飞声说得是性格之类的,他听得很明白,“已经故去了。”

笛飞声显然十分承情,眼神中涌动着光影,说话间也捎带着情绪,“若非如此,我又怎会遇到你。”

动听的话百听不厌,好看的人百看不厌,而刚刚好这两种都被笛飞声捧至李莲花眼前,李莲花表示无以回报,幸而早已以身相许。他展开双臂挂在笛飞声脖子上,微微用力将人扣下,“你这份新生贺礼送得不俗。”

“来而不往非礼也。”笛飞声沉声道,若说他自己是一份新生贺礼,那李莲花未尝不是李相夷送给他的一份远辞别礼。

李莲花意会,淡淡然侃道,“李相夷此人眼高于顶,送得出手的自然不同凡响。”

笛飞声极正经地应道,“不错,受礼之人深表同感。”

闻言,李莲花的笑意来得缓慢,仿似从心坎经历了漫长的路程才爬上唇角,又蔓延到眼尾,或许会比一朵花开快那么一点,却比一千朵花开还要灿烂,至少在笛飞声的眼里是如此。

莲花的容颜是不如相夷耀目,也正是如此莲花笑起来才能这般柔和,莫名地笛飞声会因为这个笑容而触动温暖。笛飞声又想,若是换做相夷该是何等的张扬肆意,只是他与相夷相见怕是直接抽了剑打作一团,且看谁先给对方一个透心凉。

而有的时候,莲花也甚是鲜活,比如相夷一身洁白却是五光十色,莲花灰布旧衣依然谈笑风生,大概一个人即便是如何变化,骨子里还是相像的。或许料不到自视甚高的李相夷褪去了年少轻狂,成了如今的李莲花,然事实如此,笛飞声不至于不能接受。何况在他眼里,相夷到莲花,敌或友,疏与亲,是昨日的他,是今日的他,终归不是别人。

被笛飞声盯着有一会了,李莲花瞧他不言不语,随手晃了一把,问道,“在想什么?”

笛飞声回神,将人向怀中送了一程,应道,“在想若你还是以前的李相夷,或许今日的笛飞声会多个名号,叫做笛飞擒。”

李莲花趴在他肩头,笑道,“禽兽的禽?”

笛飞声皱着眉将人扯开,亲身示范着擒住他的下巴,“擒拿的擒。”转念一想,又道,“不过面对着今时的李莲花,无妨改一回禽兽的禽。”

关键时刻李莲花的反应倒是不慢,溜开笛飞声的双臂,率先踏出门,提醒着不远处还有一处饭桌候着二人,“莫让亲朋久等了。”

 

宴请的人并不多,定的地方是念归酒楼二楼面朝南的入海间,整整占据酒楼一面,齐腰的横栏外紧挨着官道,好处就在于此,若是局势控制不住几人动起手来,地方足够敞亮。

李莲花与笛飞声正踩完楼梯,就听得一声不耐,“让我与笛飞声同桌而坐,李相夷也想得出。”是肖紫衿的声音,他显然将对笛飞声的意见一并扣算在李相夷脑袋上,如此李相夷更是罪加一等,李莲花无由觉得自己可以多吃一些。

正好也劝笛飞声多吃点,便停下脚拉住他,“宴是我请,不想亏得太多,我们家至少需要一个人吃回来些,你可千万别客气。”

笛飞声握着他的手,暗暗用了些力气,“放心。”多吃饭少说话这个道理,笛飞声也曾教过许多人。

甫一进门,就瞧见众人整齐划一地看了过来,他们目光各异,却没有一个符合这日中秋佳节的氛围。李莲花尚且没有那个闲心去各个猜透他们的心思,不过一顿饭而已,只管继续拉着笛飞声,客气道,“久等了。”

肖紫衿第一个收回了目光,他只想看着身边的乔婉娩,看着他最想看的人,虽然他有些尴尬,不知方才的话被李相夷听到没有,他十分清楚就算李相夷听到了他也不打算有所缓和,然而他就是介意,无论李相夷说什么做什么,只要乔婉娩在场,肖紫衿就对他充满了介意。

纪汉佛扫了在座几人一眼,径自打个头阵,唤了一声,“门主。”又瞥了一眼门主身旁的笛飞声,更恰当地说是门主手挽手拉着的笛飞声,纪汉佛选择了沉默。

其余人还未来得及开口,李莲花便笑着摇头,简单道,“今日佳宴,又是亲朋相聚,莫浪费在繁文缛节上。”

纪汉佛并不打算藏着掖着,回身与一旁的云彼丘换了眼色,二人又先后打量过笛飞声,一时说不上话来。

李莲花也是坦然,仍然拉着笛飞声入了座,方才松开了手,便招呼来店小二;而笛飞声一声不吭,端过碗筷杯盘置于自己桌前,吃饭的架势摆得十足。

李莲花忍住偷笑,他并没有去看笛飞声的脸色,他知道笛飞声即便是饿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表情,如若有,大概是奉某某人的命摆给他人看的,那某某人只得目不斜视地看着店小二,“饭菜备得如何?”

“端上来就齐活了~”店小二也算是察人观色多年,对这一桌子锦衣之人起了敬畏,直觉上都不是什么善类。眼前这位说话的公子倒是有几分慈眉善目,看着文文弱弱定然不具危险,便带着张大大的笑脸凑了过去,“贵客人到了,这便上菜吗?”

“上。”不轻不重,是笛飞声回的。

笛飞声这话是以主人的身份回答的,他一直都同莲花站在一起,自然要帮着一起招待客人,以他的性格,只此一字已然算是对这满桌客人的热情款待了。

李莲花不禁摆出一副赞赏的神情,应和道,“麻烦快些。”

 

出乎意料,这顿饭吃得异常安宁,莫不是这家念归酒楼在饭菜里下了什么迷魂药,众人几乎把精力都耗费在自己碗里。这般看来,专注用食的笛飞声置身于这样一群人中,竟一丝突兀也不觉得。

平时声大气粗的老爷们安静起来也是极安静,而平日总是安静的乔婉娩却沉不下心,她带着挣扎的心境情不自禁望了望李相夷,相夷他笑得也甚是安静,不像以前那般让人脸热心乱,但是看得出他笑得从简从心,每一分表情都淡淡溢着笑意。只是多看两眼,她的内心竟生出几许惭愧来,那个锋芒万丈的李相夷被放下了。

这一幕自然躲不过肖紫衿的视线,牵扯到乔婉娩与李相夷,无论之间是何缘故,肖紫衿都是一点就炸,愤懑间险些要捏碎手中的杯子,好在笛飞声抬眸也看了他一眼,你来我往间算是勉强扯平,这才吞下这口气。

只有李莲花始终局外人模样给笛飞声夹着菜,眼见碗里都要堆成一座小山,笛飞声依旧是尽职尽责的承担着吃回来的重任。

云彼丘大概是见证了这座小山形成的人,他时不时看看李相夷,张张嘴又缩了回去。过分安静的时候,除了轻微的碗筷碰撞的声音,就数他的呼吸刺耳,一时短促一时长叹,毫无规律可言。

待他尝试了几次,终于提起一口气,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,身旁的纪汉佛忽地站起身,抄起筷子大力地敲打着那盘摆在正中间的菜,嚷着,“为何没人尝尝这个?”

云彼丘略是怔了一下,继而看向纪汉佛,纪汉佛的眼神分明是怕他说出什么大煞风景的话,然而眼下又有何佳节气氛可言,再退而言之,论煞风景的功力有谁比得过笛飞声笛盟主。

可惜纪汉佛的眼神没有商量的余地,只消一眼便挪开了,云彼丘一垂首也泄了气。

余下的人倒是纷纷看向那盘菜,大家心知肚明,或许是那盘菜摆在正中间,夹起来需要一个比较大的动作,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下,想必扎眼的事在座的人宁愿饿着也不想去做。还好李莲花贴心,摆在每人眼前的菜,总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过一个美好的中秋佳节。

笛飞声原本一直奋战在李莲花夹给他的“山”菜上,闻声也停下了动作,瞧着纪汉佛指着的那盘菜,微微起身给莲花夹了些,道,“尝尝。”

这时候晚了一步的肖紫衿悻悻地收回筷子,将偏远一些的菜夹到乔婉娩碗里,本是气鼓鼓的他在对上乔婉娩目光的瞬间便化开了笑意,柔声道,“尝尝。”

这两句话着实挨得太近,李莲花很难不去注意,一样的话不同的语气,如人饮水冷暖自知。忽而对笛飞声开了个小小的玩笑,“你瞧肖门主是如何待婉娩,你又如何待我?”

似乎旁人没什么幽默感,都以为二人毕竟曾是生死仇敌,眼下李相夷或许清醒过来,是要对笛飞声发难,一时气氛紧张。

几人紧紧盯着笛飞声,见他面不改色地将菜自李相夷碗中夹了回去,又送入自己口中,细细嚼了几下。这种疑似挑衅的行为让众人呼吸一滞,更意想不到,笛飞声竟然捧着李莲花的脸,当着四顾门的面直直地吻了他们的门主。

四座皆惊。

李莲花却不在其中,虽然他鲜少地挖坑埋了自己,倒依旧是坦然,至少还有身边的笛飞声愿与之共担。

笛飞声享受着他的注目,问道,“味道如何?”

李莲花略微思索着,蓦然露出一副灿烂模样,多年前笛飞声曾寻到四顾门,与名动天下的李相夷邀战,李相夷也这般笑着,令笛飞声过目不忘的自信。

其他人实属无辜,一时仓促地整理着目光,幸而他们的身份早已不允许他们做出过分夸张的表情,即便是惊得下巴脱落也要若无其事地扶正,练就了不俗的定力,一个个草草地敛罢情绪,继续低头吃饭。

这其中云彼丘着实不易,纵然他的内心无比愤然,恨不能登时拍桌而起,质问笛飞声为何如此辱没他们的门主,然而门主的神情……不提也罢。恍然间忆起门主所谓的佳宴,佳宴,家宴,云彼丘愕然,至此在这个饭桌上他想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未能说出口。

至于肖紫衿,他意外的很沉默,比沉默更甚之显得有些沮丧,他微微颔首盯着自己的碗筷,目光浮散仿似霜打的茄子。肖紫衿他受了重伤,自以为是踏入江湖以来最重的一次,待回到四顾门也许要在床上修养个十天半月才会好起来。

鬼使神差地他转过头去看乔婉娩,或许是羞怯乔婉娩匆忙将头埋得很低,而无论她是因为什么,肖紫衿的妒恨早为她预想了原由。他的伤自然是没救了,是笛飞声欠他一条人命。

笛飞声作为一个给别人脸色却不看人脸色的人,他的身上恐怕背负了不少这类的血债,又岂会在乎多一个肖紫衿。他正若无其事地继续奋战在饭菜上,虽然他吃得并不多也不够快,但贵在吃得认真,他大概是这饭桌上唯一一个真心诚意来吃饭的人了。

 

不敢说兴尽而散,众人也是吃饱喝足后一一散尽的。临走时纪汉佛等人与李莲花道了别,肖紫衿则挡着乔婉娩连道别的话也省去了,最后只剩下李莲花与笛飞声两人。

李莲花倾身半支在桌角,心情显然不错,撇开热闹不谈,这场佳宴当算是完美收尾。他偏过脸去看笛飞声,见他只是安静地坐着,看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何反应。

李莲花心下称奇,探身凑近,“接下来呢?”

笛飞声只是微微阖眼,继而微不可闻地吐了一口气。

李莲花又挪着凳子靠近他,察看他的面色似乎带着些倦意,即关心道,“怎么了?”

笛飞声睁开眼,映目是李莲花放大的面容,遂与他四目相对,眉峰不觉微微蹙起,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字,“撑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李莲花登时笑出声来,不止不收敛且笑得极不雅观,东倒西歪地撞到笛飞声怀里,顺势揽住他,颇有些慰劳的意思。

笛飞声被他惹笑,习惯地敞开怀去接纳他,只手按下他颠簸的身形,无奈道,“莫再晃了。”

闻言,李莲花微微后撤着身子,以减轻笛飞声的负担,“不如扶你到围栏处休息一下。”

用到扶这个字,笛飞声当真要以为自己居功至伟,遂仗着势将李莲花又扣到怀中,紧接着身手并用将人一把抱起,就这般走到围栏处。

笛飞声倚坐在围栏一侧的柱子旁,李莲花就坐在笛飞声怀里,楼上时不时有风越过,笛飞声便时不时圈紧了怀抱。这个臂弯仿佛既窄又宽,窄得只容下李莲花一个人,宽得温柔了整片天地。

方觉时日静好,晚风悄然扯着几缕发丝绕过眼前,纷乱间笛飞声想起多年前李相夷在扬州最好的青楼舞剑,如明月如清霜,莫说世人不肯忘记,就连这远风也捎带着当时沁透人心的孤寒。

李莲花抬眼,见笛飞声目光悠远,似乎在想一些久远的事,“在想什么?”

笛飞声闻声回神,垂着眼去寻他的目光,沉声道,“扬州的江山笑。”

李莲花接道,“你是说舞剑?”

笛飞声点头,掀着眼帘四处探了探,略是惋惜,“可惜这不是最好的酒楼。”

李莲花不以为然,回道,“却有天下最好的人。”

 

天色近晚,中秋的月色渐露锋芒,当下李莲花长身如玉长剑如虹,正应了那句惊为天人。

楼下灯影渐起,赏月的人也多了起来,他们并非为李相夷而来,也无心看李莲花舞剑,他们匆匆忙忙地寻找着,最好看的花灯,最明亮的圆月,有着最可爱笑容的姑娘。

谁也不知道当年的李相夷,如今的李莲花就在这念归酒楼上独自舞剑,除了笛飞声,笛飞声正肆无忌惮地看着他,仿佛任何事都是多余的,反正这世间最好的,他已经找到了。

 

 

11 Sep 2016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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